同事最近都戲稱我是「未股」──未成年專股。
就像法院、地檢署有無數的專責股別，
我們這陣子也喜好給同事與同學們互貼標籤，
手上一堆因漏水而衍生的建築糾紛案件，是為「漏水專股」；
名叫高X義的當事人委託一堆案子給我們，承辦律師成了「雜碎專股」
(愛看賭神的鄉民應該都知道這個梗~~)。
最慘的是有同學接連處理數件涉及祖墳遷葬、公墓界址糾紛的案件，
居然淪為「墓仔埔專股」><"
而我會被冠上「未成年專股」之名，
是因為繼上次當事人與國一小女生上MOTEL的禁斷之戀後，
上週合夥人居然看上我已有處理類似案件的「特殊經驗」，
又交給我一個涉及未成年人性自主權的刑事案件。
但講白一點，就是援交。
我的當事人Z是個30歲出頭的上班族。
或許下班後也是個標準阿宅，在以未成年交友而聞名國內的聊天室中，
他認識了一位自稱缺錢、需要好心大哥「援助」的女孩子S。
雙方約在中壢火車站見面，隨即轉戰郊區的MOTEL。
路上，打扮入時的S說她做這行已有一段時間，身邊也有數位姐妹是同業。
最後說定一小時1,500元，大家各取所需，一個要錢，一個要性，皆大歡喜。
幾個月後，S在聊天室中又想重施故技，被老練的刑警釣出逮捕。
更狠的是，刑警居然向S要來聊天室的帳號密碼後，
冒充S上線尋找過去的恩客，求求諸位大哥看在小女子缺錢的份上，
再次援助一下吧~~。Z食髓知味，卻也自投羅網，隨即被逮。
但最讓Z不敢接受的，不是刑警著實高招卻又有些耍賤的釣魚方式，
而是跟他在MOTEL房間裡翻雲覆雨一小時的S，居然未滿14歲...。
依據刑法規定，這可是可以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的重罪啊。
愁眉苦臉的Z趕忙來找律師協助，陪同前往地檢署出庭應訊。
我與Z一同進了偵查庭，檢察官(女)行禮如儀地問了一遍援交的事實經過，
隨即進入重點：Z主觀上究竟認為S幾歲？
在我國的刑法實務上，即使與之發生性關係的未成年人實際上未滿14歲，
只要另一方主觀上不知情、誤認已經成年，就可以豁免於刑責。
當然，法院是不允許每個精蟲充腦的阿宅在被逮進警局後，才搬出這堆老套說詞。
一般而言，法院會依據客觀證據，判斷此一未成年是否穿著打扮、舉止談吐過於成熟，
導致對方完全無法察覺他/她尚未成年，遂與之發生性關係或進行性交易。
當然，如果一開始就跟大哥哥說：「我還未滿14歲喔~~(揪咪)」，
這樣另外一方絕對是罪無可逭，毫無轉圜空間滴。
Z老實地向檢察官招認，因為S穿著化妝入時成熟，
又說她做這行已經一段時間，甚至對中壢一帶的MOTEL瞭若指掌，
因此他一開始就認為S應該已經成年，不然至少也有16歲。
而我也順著Z的話，請檢察官考量Z的主觀判斷，適用刑責較輕的
兒童及少年性交易防治條例(與16歲以上、未滿18歲之人發生性關係)規定處理。
沒想到檢察官眉頭一豎，手上卷宗一摔，用力地翻閱起來，
隨即拿出一張黑白照片，高高舉起，高聲質問我：
「大律師，那個女孩子矮矮的不到150公分，看起來就還沒發育成熟的樣子，
你怎麼會覺得她年滿16歲？你過來看這照片，告訴我，她到底幾歲？」
回到辦公室，我向合夥人嘀咕，抱怨檢察官的速斷。
合夥人指著一旁某位秘書媽媽P的女兒小P，我馬上懂意思了。
三年前，事務所員工旅遊前往日本關西，小P也與媽媽同行。
當時她唸國三，看起來就是個害羞內向、正值青春期的小女生。
沒想到出國一趟回來，這幾天再次見到小P，
除了訝異於時光飛逝，她竟然要升高三了，也驚異於小P怎麼完全沒長大？
換句話說，現在隨便抓個路人來問，
大概沒人會相信行為舉止看起來仍舊像個國中生，個子矮小、穿著樸素、
講話童音、戴副大眼鏡的小P，居然即將年滿18歲成年了！
因此，青春期的小女生其實相當難以判斷實際年齡，
每人的發育程度落差極大，再加上有些人口才靈巧、思想成熟、落落大方，
化個淡妝再穿得辣一些，14歲小女娃都能輕易化身性感成熟的女大生。
不幸的是，Z剛好遇上外觀超齡、實際卻超幼齒的援交妹S，
不巧又碰上一位不假辭色、嚴格認定被害人年齡的檢察官。
現在的他，已經預見自己灰敗黯淡的前景，
每晚擔憂會被檢察官以最重的刑度起訴，為一時的精蟲充腦付出慘烈代價。
作為律師，雖然不能接受Z明知S疑似未成年、卻硬要進行性交易的選擇，
但我也不能苟同檢察官純以個人立場判斷被害人年紀，而忽視被告行為時的主觀認知。
換句話說，S被警察逮捕後，因未成年又翹家，馬上被法院裁定收容。
檢察官由少年收容所將S借提出來訊問，面對的必然是素顏、驚恐、
穿著醜不拉機制服的稚齡小女生，模樣絕對與當天說不定還噴了香水、
在車上與Z大方談論援交經驗的那位援交妹截然不同。
若是如此，檢察官出示照片、要求我去判斷照片裡的S幾歲，又有什麼意義呢？
難道這麼做，就能還原證明援交當天S的穿著打扮與言語談吐？
檢察官如果只是想要懲治與未成年小妹妹上床、嫖雛妓的惡棍，
恐怕得要先壓抑自詡為婦幼保障先鋒的單向衝動，
認清刑法對於行為人犯罪主觀認知的構成要件要素。
否則，這與一時精蟲充腦、見到未成年小妹妹就迅速高潮的阿宅們，
究竟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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